地點︰巴黎
從西貢起飛,清晨6點,滑落天空是薰衣草色的花都,機長廣播說外面為攝氏15度;右手邊嫁給法國人的越裔女士在頸子綁條絲巾,她說自己短暫回河內老家,因為法航罷工被航空公司調度成西貢的航班,今日不得閒,下機後必須趕回電視台上班;左邊的越裔婦女那雙沒有穿襪子的腳,套上平底鞋,我用英文跟她道別,她用法文嘰嘰地講了幾句話,並且微笑,臉上的濃妝,被那道咧笑擠出了幾摺漣漪般的皺紋,似乎用指頭撥一撥,就會掉下些妝粉,一身厚軟質地的千鳥紋絨氈套裝,再覆上一條鬚鬚蘇蘇的披肩,寬胖從容的體態,估計是已移居法國多年。
換搭火車入市區,軋軋聲響,白晝像是被火車軌徑劃了一道然後徐徐地破蛹而出,微微的薰衣夜色於是被拋諸於後;向前駛去,望著窗外工工整整的郊區住宅及形形色色的塗鴉,對於這座城市的想像,也於是徐徐地破蛹而出。
九月天,巴黎的末夏初秋,偶爾路過影子底下,卻有著我不適應的冽寒,只得匆匆快步,幸好陽光底下還是明晃晃地燙著。巴黎比西貢乾,指甲邊兒燥得一點一點的小皮尖叉開,沒有護手霜,便隨意拿起在馬尼拉買的有機紅莓潤色唇膏,抹在指甲邊。
法國菜總是得品嚐的;然而唇齒無法留住法式主菜的香氣(除了味蕾開發出對飯後甜點檸檬塔酸甜的情有獨鐘),最好的食光,竟是走進窩在中國城裡的越南河粉店,用越語點一碗河粉,品味其清甜,再上一盤春捲,熟練地用生菜裹著,蘸浸琥珀色的魚露,咀嚼其鮮脆。那日隔壁桌坐了一對男越僑及女法國人的情侶,她用起筷子毫不生疏,滑順順地將寬白的河粉淡雅地吸進石榴紅色的唇,她吃得慢,他起先吃得快,發現自己吃得太快,便慢了下來,然而仍不及法國女人的慢,還是比她更早啖完一大碗河粉;自知無法像她吃得那般優雅,便把筷子疊在碗公圓緣上,彷彿棄械投降,索性用一種靜止不動的節奏,凝望著她,待她吃完,用紙巾擦了擦嘴,便勾著手走了出去,走在巴黎中國城黃昏的街,走過三兩成群的華裔青少年,隔著河粉店的玻璃只得望著他們無聲的嬉鬧,但我猜他們說著中文方言,潮州話或溫州話。
由於殖民地歷史的緣故,在當時越南被統共產黨統治之前,有著大批的越南人到法國落地生根。從西貢到巴黎,同志交友軟體上的居住地,還標誌著西貢;被幾位越僑搭理著,頗有一種懷古且異國的情懷,好像穿越了歷史,這段歷史交雜著東方與西方的氣息。
Daniel是在交友軟體上跟我講話最投緣的一位;我們沒有機會見到面,因為他是我要離開巴黎的前一天,才從西貢回去,而我,在他到達巴黎的幾個小時後,便回到熱辣辣的西貢了。
Daniel有一種,濫好人的和氣,無論我再如何地冷淡,在談話的最後,他總是說thank you, sweetheart,sweetheart是一個常見的英文單字,但從一位男人口中說出來,每每令我心融化。隔年三月,他回西貢辦事情,便約我見面。
他在西貢有一間公寓,位在第二郡;第二郡,是未來捷運的必經之地,據說政府也計畫把行政中心從第一郡移往第二郡,它可說是當今西貢的精華地段。那天早上,還是個上班日,我特地請假出來與他一會,在公寓樓下的咖啡廳等他;等他的同時,幾個的白人,穿著T-shirt 與短褲夾腳拖,氣定神閒地走進來看著報紙吃著河粉;還有一群越南貴婦團穿著紫嫣色的洋裝,一致性特別白的粉底,某一位激情地講著道理,反而把其他貴婦逗得花枝亂綻,工作吧上的打工仔,屈著腰把加了煉乳的咖啡送到她們桌上;還有一位小帥哥,估計二十來歲,混血臉蛋,潮帽潮T潮褲配拖鞋,低調簡潔,頭也不抬地吃完河粉就走了。
我看著服務生收走了盛著河粉的瓷白大碗,想起了那天在巴黎中國城內的越式河粉店,那對男性越僑與法國女人牽著手的畫面。我咀著Extra草莓味的口香糖,去去嘴裡殘留的煉乳咖啡甜味酵化後的餘酸;雖然Daniel沒有跟我約說要做愛,但約在他家,發生性愛也不奇怪;我喝咖啡安定神性,但討厭咖啡的餘酸在做愛的時候從口中飄出來。
Daniel來了,他個頭小小的,身上沒有多餘的贅肉,腿不長,步伐倒是很快,這樣快的步伐也是辨認同志與否的線索之一;同志,總是有一種心急的殷勤,希望自己八面玲瓏,擔心自己處事不周,於是他的眉宇間,有心急殷勤刻畫出的幾道皺紋。他在電梯內掐著我的腰和臀。
Daniel在西貢的公寓,沙發是淡棕色麂皮,我還來不及看客廳牆上有什麼擺飾,他便把我拉進廚房;客廳和廚房僅有半面牆為屏,從客廳可以看見廚房裡半露的餐桌,深咖啡色的桌面,被幾根漆黑的細腳撐起;到了廚房問我渴不渴,倒了杯San Pellegrino的氣泡水給我;武俠連續劇看太多的結果,就是懷疑這水有沒有毒,但既然是從San
Pellegrino的瓶子倒出來的,應該沒問題。
還好喝了這杯水沒有昏過去;他倒是像吃了春藥般,迅地把我拉到房間。
依時間節奏,性愛大致分為兩類- long session和short session,有些人做一場愛的時間是看一部兩小時的文青電影,既要有前戲醞釀情緒,又要有主戲的激情,結尾再來個溫熱續存的餘韻;有些人開門見山,直截了當,十五分鐘之內就可以結束一場性愛。Daniel的步伐如此之快,也有一張倉促窮忙的臉,我臆測他做愛是屬於short session。
果然他在性愛也急忙冒失。很驚訝一個年近40歲的人,不懂得前戲與愛撫的重要,少了法式繾綣的細膩與慢條斯理,一個從小隨著家人移民的越僑,反而體現出美式的氣粗與快速。我甚至不曉得,他到底是否享受跟我做愛的那些分鐘。他那支巧屌隔著保險套插進我的肛門,沒幾下就把屌拔了出來,用一種全身快痙巒、勉強的強硬,搓著他的屌,這樣過了幾分鐘後射了出來。
跟Daniel聊了幾個月的天,等到這一天的性愛,其實也不過如此。為了表示禮貌,整個過程我都在賣力地假高潮,等到他射了,我才有餘力觀察這偌大的房間,床包選的是酒紅色的,如同歐洲古裝劇中角色的袍子那種酒紅,沒床架,整個床就置在地上,床上有四塊枕頭,方才做愛時,他用其中的一塊撐墊著我的腰;距離床五步之遙,有一座磚黃細石砌成的方型泡澡池,它與床中間並無隔簾,溢出一股一種縱慾、對性崇拜的情調;望著那座池子,我的腦海中浮現另一場性愛畫面
– 想像男人躺在床上看著我洗淨身體,毫無遮掩地從浴缸起身,溼淋淋的水滴從我身體上流去,然後男人注視著身軀的某個部位,端詳著水滴流去後所揭示的一吋肌膚,看到他的陽具直直豎起,並且意識到,我正燃起他們的性慾。
我還徜徉在對這座澡池的異想世界,忽然之間他說,下次可以和他的partner一起做愛;「蛤?partner?」認識他一段時間了,這才知道他有partner,「He is very good. You will like it.」拖到這個節骨眼才說他有partner,此刻我覺得Daniel,像一位幫他partner試水溫的性愛先行者,但我的心底,在熱烘烘鬧哄哄的西貢,像房那缸浴池的水,有人在裡頭交纏做愛的時候,滿盪出漉漉飄然的水花。
二訪巴黎,七月盛暑,9pm天空依然亮藍著。我覺得這是巴黎最美好的時序,巴黎人偏偏愛在這時候遠走他鄉渡假去,整座城市有著未飽和的靜謐。
Daniel說我若到巴黎,住他那裡即可,因為他的partner想要跟我做愛。
他住在巴黎的瑪黑(Marais)區。那天他到地鐵站接我到他住的公寓,說住的地方電鈴旁貼的住戶大名是Saladaeng
(泰國曼谷著名的同志區);巴黎的公寓,常常是外頭斑駁老舊,裡頭明亮現代,經歷過翻新整修;但整修後的電梯,空間仍然極小,僅能納得了兩人,這間公寓也不例外。我們搭著電梯緩緩上樓,可以聽見機械拉引的聲音。原以為是他家有多出一間房間,可以讓我借幾宿,但是,他引我進一間小套房,說這小套房就讓我住。小套房五臟俱全,有我最喜歡小廚房、小冰箱,我可以隨意地下廚;而這下子,我總算明白為什麼樓下的電鈴旁的大名要為寫Saladaeng,因為整間小套房是以泰式風格布置的,用泰國傳統服飾上的皇室紅為主色,連垃圾桶都特意挑了這個顏色,而我特別喜歡房間的那張椅子,椅背和椅壂是皇室紅,但鑲了鍍成金黃色的金屬邊,更襯出泰國風味。在瑪黑區要住上這般的小套房,少說一晚也要5000-6000台幣,那時,我只覺得,Daniel這濫好人的和氣。
Daniel的partner叫Chris,是位法國導演,在一起20年了,他們沒有結婚,但是有簽partnership的合約。他們住的地方,和小套房是同一棟樓,出了電梯往右彎是泰式小套房,左拐是他們住的公寓。寓所能道出主人的個性;公寓是買了三層後再打通,從門口進去是中間層,為客廳、廚房,樓上是房間,樓下是Chris的書房和一間spa蒸氣室;在巴黎的瑪黑區擁有這樣的公寓,他們的財力不言而喻,但公寓的裝潢並非靡靡華麗之風,每件家具和擺飾品極具巧思品味;值得敬佩的生活家,賺錢是為了享錢能夠帶給他們更上層樓的生活品質,並非炫富。
公寓內瀰漫著暖黃色調︰走起路來嚓嚓作響的木地板、幾道裂痕的褐色牛皮沙發,客廳邊旁通往他們房間的樓梯,與地板構呈一個三角,他們量身打造的淺色木櫃架,是Chris使人來丈量的,洽洽巧巧地鑲嵌在這個三角內,不多不少,裡頭擺滿了書,全是法文的,我只識得幾本藝術書,裡面佈滿圖片的那種;有些格層,綴著他們倆在世界旅行時,買回來的紀念品,令人印象深刻的,即是各式各樣的男性生殖器,有黑石磨的也有木頭削的,大大小小,長長短短。
第一次見到Chris,如果Daniel不說,真看不出來他已經60歲了,沒有老態龍鐘的駝背,腰桿子直挺挺,頂多只是眼角幾道魚尾紋;剛下班的他,身上還穿著沒有紮進褲頭的靛藍襯衫,一派輕鬆;襯衫襯出了他穠纖合度體格,一個有事業有價值觀有視野的男人,隨著年紀增長,身體是要有一點厚度的,這厚度說明了他在人世間的份量;那不能是胖,因為這樣的男人,生活起居也需有一定的自律。
然後Chris走過來同我擁抱;他耳後並無老化的腥羶味,身子上的肉,雖非年輕小伙子屁孩般的硬肌肉,但他的厚身子,結實而有韌性。
當天晚上,他們家還來了另一對同志情侶,一位是法國人,一位是越南人;老法到越南經商,認識了嫩越,從越南回到法國渡假;老法句句都是生意經,都是他如何在越南成功地經營旅行社,財大氣粗的個性完美地配上他粗短的小腿與圓凸的肚子;我問嫩越是不是一同在幫忙旅行社事宜,他挺起腰驕傲地說「I don’t have to work. I am a housewife.」給了我一個勝利的微笑,露出他的虎牙,自以為青春無敵又可愛,實則是可恨的天真。
再看到Daniel,他在廚房,把一顆哈密瓜對剖,挖出黃白絲連的種子再平均切成十二份,粉橙色的果肉滴出甜膩的汁,再它端到客廳給大家吃,而Chris不瞅他一眼,顧著和客人聊天。他不像嫩越天真得可恨,他有自己的職業,是一位上班族,但他到底是一位盡責的家庭主夫;那殷勤濫好人的個性,是二十年來為Chris打點生活一切所成就出來的。
老法和嫩越情侶檔離開了,剩下我們三個,我正想跟他們道別後回道小套房,Chris笑著說︰「We have a guest today.」Daniel也笑著,把我拉到樓上去,囑附我先去洗個澡,我知道他說過要3P,但沒想它即將發生在巴黎的第一夜。寄人籬下,主人要求什麼,我也不好意思開口拒絕;但事實上是,我並不想拒絕,我對於這場性愛有種心靈超然的期待,潛意識中早已盪起輕輕微微的情慾。
浴室裡的置物架滿著七八種味道的法國經典馬賽牌(Le Petit Marseillais)沐浴乳,logo圖樣有一位馬賽小男孩像是坐在欄杆上,屈著腳撐著手眺著遠方,長長方方的的瓶身,像極了一張張撲克Joker牌,不同顏色的瓶身代表不同味道,有薰衣草的紫、萊姆的黃、橘子花的白等等,林林總總七八色,我挑了太陽色的香草拿鐵,看起來極具滋潤。
當我洗完,用浴巾裹著身體擦乾,Daniel用手比劃,示意要我到床上去;衣服也不用穿,我們開始接吻。Chris走進房間,看了一眼我們,便走進浴室裡沖涼。我羨慕top,洗澡的時候只要將身體表面清洗乾淨即可,不像bottom還要花時間清洗肛門;所以top做愛前準備工作特別少,不一會兒,Chris就從浴室出來。我和Daniel接吻著,用餘光瞄著Chris,正屈著腰用浴巾啪啪地擦著小腿,眼神直視著我跟Daniel,然後把浴巾掛在椅背上,漆亮的木地板發出走路的叩叩聲,他從容不迫走到床上,側著身從後面抱住我的胸前,從撫摸乳頭到敏感的私處,我的背與臀貼著他的前胸與陽具,還感受得到,剛洗完澡身體上微微的溼熱;我轉過頭去與他接吻,他的舌頭如同他身子,有一種成熟男子的厚度;再起身跨坐在他腰際,臀部觸著他已經變長變硬的白屌;他的雙手捧著我的頭,把正在接吻的唇提開,瞅了我一眼便用雙掌壓著我的頭,示意幫他口交;我漱漱啵啵地發出吸吮他肥白屌的聲音,他雙眼盯著被服侍著的陽具,吸到深處,兩條腿也如那隻屌直硬著,肌肉微微顫抖著。
Daniel撐著手肘側躺在床,自從我和Chris開始接吻後,他便偃旗息鼓,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勢,觀賞著他的partner和我做愛,甚至在我們射精的時候,還遞了衛生紙過來。他心裡是怎麼看待這個情景?會不會罵我是賤胚子搶了他的partner?但不對,他跟我做愛過,何必要恨我?最有可能的狀況是,他先前與我的做愛,是試水溫,以他的身體尋找適合他partner的做愛人選?即便如此,為什麼他不加入我和Chris的做愛?在一起20年,跟對方做愛的熱忱已然消失殆盡?
當晚,我本來要回到他們幫我準備的小套房,但Chris留我下來跟他們一起睡;我睡在他們兩個的中間,Chris摟著我睡著了,我很想轉身看看此時的Daniel是什麼表情,是不是咬牙切齒看著我這個賤貨?但Chris摟著我,他的兩條腿夾住我的一條腿,我不敢轉身驚醒他;不一會,我聽到Daniel睡覺時平靜的呼吸聲,別於他一般侷促心急的氣息;我想是我想太多,他不會恨我的。
隔幾天晚上,Daniel和Chris邀我一起跟他們的幾位朋友共進晚餐,我們徒步到瑪黑區的一家義式比薩店;由於一群人浩浩蕩蕩,餐廳裡有雖足夠的位子,但分散在各處,正當我們招手請服務生協助併桌子的時候,Daniel自己便一個箭步把桌子抬起來併好了;站在我旁邊的Chris轉頭跟我說︰「He is always so sweet.」
我竟然吃味了。
晚餐用畢,其他朋友各自離開,我們三個人回到寓所,時間還早,Daniel說要打掃一下家裡,便揀著一塊布擦著桌子;Chris還要工作一下子,邀請我到他的工作室。一窺電影製作的流程,是件新鮮的事;那是一部剛拍好的影片,Chris正在研究如何後製讓影片更有張力;我看了演員的男主角,非常眼熟,我問是不是跟5x2愛情賞味期同一位男主角,他說對,並且很開心我竟然知道這部法國電影;其實看過這部電影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但取得他的認同,心裡暗自揚起勝利的旗幟。當晚,我留下來過夜,重複了和上次一樣的性愛模式-我跟Chris做愛,Daniel在旁邊靜靜地看著,唯一和上次不同的是,Chris已經不只佔據我的身體,還慢慢浸透我的心思。
我想我將這種心思藏匿得很好,因為Daniel待我如故。某個星期六早上,他甚至敲了套房的門,跟我說Chris今天會跟朋友出遠門,他邀了一個黑人朋友做愛,希望我能跟他們3P。雖然覺得有些奇怪,但之前兩次與黑人做愛的經驗還不賴,半推半就,心理還是擋不住身體慾望的驅使,我答應了。他是一位很可愛的黑人,在巴黎當工程師,他是一位骨架子小的黑人,比我小了幾歲,來自Guadeloupe(法國在中美洲的屬地,為一有名的海灘度假聖地),和我在西貢的法文老師一樣;講話速度不疾不徐,我問他做愛是玩安全的嗎?他認真嚴肅地說是。
我們三個人走到房間,午后的艷陽穿過玻璃窗,投射在裝有Chris和Daniel多年前旅遊時拍的一張照片上,框線的灰影靜靜地躺在木地上,當我們開始接吻,褪去衣物,互舔著三個人的身子,那灰影輪番在三個人的身子上拉長縮短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Daniel當零號,之前他幹我,現在他被黑人幹著,原本一張蒼忙的表情,在此刻軟化了,可見他有多享受被插入的時刻。既然他也可以如此享受性愛,為什麼每次在跟Chris做愛的時候,總是像具裸體的雕像,一動也不動?
我快離開巴黎了。熬到10點,巴黎的夏終於黑了,我嗶了公寓大門走過充滿各樓層信箱的長廊,按了電梯等著,就這麼巧,Chris也剛好嗶了門走進公寓大廳,僅有我們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,我仰頭檢查了一下,沒有攝影機。他查了信箱,我按著電梯長開鍵等他,確認沒有信件,便同我走進了電梯。僅能容納兩個人的電梯。他強抱著我,五指抓著我的臀部,強吻。我不躲避,雙掌抱住他的後腦勺。
我像一個小三,一朵張愛玲筆下的紅玫瑰,一顆他胸口的朱砂痣,我選擇覺得自己沒有對不起Daniel,誰叫他已經從白玫瑰變成Chris領口乾掉的飯粒。
電梯到樓,他向左走,我向右走。回到他們讓我住的小套房,我腮幫子紅著,心跳加速著。剛剛發生了什麼事?我竟然在Daniel看不到的情況下,吻了Chris。手機螢幕亮了一則訊息,Daniel傳訊息過來說,Chris在等我。
我匆忙洗了澡,換上上次Chris說很性感的短褲,Daniel前來應門,要我直接上樓,Chris光著身子,躺在床上,戴著眼鏡,讀著一本關於經濟的書。此刻,我彷彿是一位古代帝王的後宮,今夜被翻牌欽點,嗷嗷待哺,我並且有著情不自禁的積極。Daniel像極了年老色衰的太后,也像極了一位調事俐落的太監。我不再去想,在他用心良苦的背後,是否別有居心?還是本著心的奉獻犧牲?
Daniel依然手肘撐著頭,看著我與Chris的性愛,他要戴保險套的時候,Daniel甚至還貼心地開啟手機裡手電筒的功能,如此用心地服侍著。
那晚,我依然睡他們的中間。隔天,Chris因為要開會而早起,我被鬧鐘叫醒,Daniel還睡著。我讓Chris幫我開門。他在門口把我強抱住,揉著我的身體,吻著我的頸子,我右腿環跨著他的腰,即使隔著厚實的牛仔褲,我仍感覺到他襠子裡的堅挺。
我回到小套房,到廁所洗了把臉,栓緊了水龍頭,水聲不止,原來是,窗外下起了雨,轟隆轟隆。
友人說巴黎是世界憂鬱症人口最密集的城市,超市裡甚至還販賣一種加了鎂的水,讓人喝了具備憂鬱的抵抗力。一下起雨,空氣濃稠的黏膩,糊著人們苦,攫住一整個巴黎;人人自顧不暇的地鐵車站裡,達達的皮鞋與高跟腳步無影,漠然匆匆地穿過乞討人們的視線所及;犯了煙癮的人們,呼放出團團廢氣,飽和了巴黎灰濛的氣息;在這個公廁比例過低的城市裡,尿急的時候也只能對著自己生氣;正想要舒悶解鬱,才發現超市裡加了鎂的水其實苦不堪嚥。是巴黎的苦,讓人們埋身於及時行樂式的情慾,如果身軀終將被苦所侵蝕耗盡,在它尚未腐朽之際,享受情慾的人,方是智者;俗世對於巴黎有著一層浪漫的解讀,但還不了解巴黎人肉身所承受的苦,一座為全球鎂光燈所聚焦的城市,再光怪陸離的性愛與感情關係,都不足為奇。
回想起巴黎的這些片段,我忽然明白,像Chris這樣的男人,如此聰明多情,一生當中僅能種一朵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,那就是一顆皎白的月,無論陰晴圓缺,它就是高高掛著,如同Daniel 永遠服侍著他;而他的一生,能夠摘下數不盡的紅玫塊,花若離枝,便開始走向枯萎;男人徒手摘下紅玫瑰的征服快感,也會慢慢凋謝。
離開小套房的當天,週末早晨,天氣清朗。我送給Daniel和Chris一份禮物,跟他們感謝與道別。
不知道怎麼就逛到這來。
回覆刪除不過很好,直接,不做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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